既入红尘,莫问因果。

【盾冬】Answer【短篇】一发完

你爱一个人,你会想问他什么问题。

 

Steve试想过千万次,重逢的那天会是怎样的场景,他会愿意相认吗。Steve觉得自己有无数个问题已经预备完毕。而事实上,那些问题最后统统堵在了胸腔里,叮叮哐哐像一场连环车祸,堵得人喘不上气…

 

“你还好吗?”

“我很好。”

 

终于开了口,嘶哑得根本不像他的声音。他的问题太简单了,简单到甚至在别的场合会让人觉得敷衍。而面前的人看着他,轻声地回答。

 

伤口还流着血,蜿蜒下一道刺目的红痕,靠近眼角的地方,像一道血泪一样。Steve脱下手套,想用手指拂去几近干凝的血迹,Bucky偏了偏头,Steve的手指上任然沾到了他不愿意看到的颜色。Bucky抿紧了有些泛白嘴唇,挣扎着站起来,踉跄着走了两步。Steve发出一声极低的叹息。

 

“你记得我,对吗Bucky。”

背对着他的人僵直了背脊,最终点了点头。Steve上前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背上,扶着他一步一步往外走去。他没有再挣脱,却一直垂着头,半长的头发挡住了视线,Steve看不清他的脸。明显能够感觉到这具身体的重量倾斜在左边,Steve加重了手臂的力道,令他能够把重心转移到自己的身上。

 

你到家了…Buck。

 

 

Bucky坚持不去医院,Steve只好带他回到自己的公寓里。小心翼翼把他安置在沙发上,找出药箱为他擦拭。酒精棉球带着刺鼻的味道擦过Bucky的脸颊,Steve沉默的想,如果现在能吻你,我愿意吻遍你全部的伤痕,抚平那些也许积年累月而他一无所知的痛楚。但是他不能,于是手里的棉球代替他的嘴唇,缓缓地,舔舐那些晕开的血色。

 

由于血清的关系,他其实是不会留下疤痕的,却也正是这样,Steve无从得知他在这些年间是否遭受过其他的伤害,子弹或是匕首。脸上的新伤也会很快的消失,像从未受过伤一样。

 

又或者…整个人,已经是一道巨大的伤口。

属于两个人的伤。

 

 

“Bucky…”

“Steve…”

两人同时抬起头。

 

“你先说。”Steve继续手上的动作。

 

他不知道,在他百感交集的刹那间,面前的人正用尽全力整理自己的思绪,在沸腾翻滚的脑海里拼命捞捡那些可能关于他的部分。这个名字,不单单来自九头蛇的人物名单,和博物馆的介绍,而是来自布鲁克林的街头巷尾,来自那个并肩去往未来的年代。

 

“谢谢。”

 

Steve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抽了抽鼻子,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更换酒精棉,镊子却连着两次没能夹住那朵圆滚滚的棉花球。

 

也许你记不起这部分了,不记得每一次我被人打得满身伤的时候都是你像这样让我坐在沙发上,不厌其烦地帮我擦药,念叨我不应该逞强。你不知道,我多么想念你笑着说Steve你这个傻瓜的样子。

 

直到看到面前的人愧疚里带着无助的神情他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棉球再一次因为他的颤抖从手里滚了下去。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心底叫嚣许久的冲动,拥住了暌违近一个世纪的爱人。

 

“Steve…?”

“…对不起。”

 

Bucky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不知所措,身体里仿佛有一种被封尘多年的力量促使他回应这种既陌生又觉得自己应该熟悉的感觉。

 

他们之间…不只是朋友。

那么…又是什么呢。

 

他开始觉得自己丢失了一个无比重要的部分,甚至比他究竟是谁还要重要。两年前第一次重逢的画面,奇迹般地没有全部被洗掉,也许正是这个“不只是朋友”的力量将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光点,从摇摇欲坠的桥边拖拽了回来。

 

Steve松开了他,眼眶外一丝不易察觉的泛红。

 

“先洗个澡好吗?”他弯腰收拾桌子上的药品,有意避过Bucky的视线,不愿让他看见自己的样子。

 

Bucky极缓地点了点头,他还是看到了,只是不知道Steve为什么要避过他。

 

在爱人面前狼狈的样子会让我们不知所措,即使这个人是美国队长,而面前的人可能已经遗忘了所有。

事实上,连Bucky自己都没有发觉,潜意识里,他已经接受了这个人全部的样子。

 

Steve为他找好更换的衣物的时候,Bucky已经脱掉了沾满血污的衣物站在花洒下,水花冲刷过他的身体,也包括那只机械手臂。

 

这具原本应该完整健美的身体上有一道断裂的痕迹已经永远无法被抹平。仔细看,肩膀的衔接处…Steve不敢想象那是经历多少次血肉模糊才终于愈合出的疮痍。他努力控制着自己,强迫自己抑制住那股愤怒的、哀伤的、疼痛的涌动,那一瞬间他真的想穿过时间隧道,去到每一处他曾被非人对待的地方,砸烂那些禁锢,将他从恶魔手里救回来。

 

而这一切…他看着自己的手,却是他没能拉住他。

两年前他们在天空航母上对峙,他清晰地记得自己打过他什么部位,那些拳头都像数十倍地打在了自己身上。

 

“Steve。”Bucky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Steve回过神,他就站在水中看着自己,赤身裸体,平静坦荡。

 

他上前一步放下手里的衣服,“怎么了Bucky?”

“帮个忙…好吗?”他指指背后,右手因为一定程度的扭伤不方便一些过大的角度。当然他并没有脆弱到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只是想试探着…证实,一些呼之欲出的猜想。

 

Steve强整心绪点点头,卷起袖口,不疑有他的拿起毛巾。Bucky关上阀门,任Steve拿着湿毛巾的手在背后来回擦洗。身体没有丝毫的排斥,就仿佛这也是曾经习以为常的事情。答案离终点只有一步之遥,却一直在门外徘徊。

快一点,再快一点,Steve就能够找回他的Bucky。

 

Steve擦过他的臂膀,擦到那处连着钢筋铁骨的皮肤,指腹借着毛巾的掩护顺着那段劫后余生的峡谷一直滑落,他多么渴望那不是他的手指而是嘴唇。Bucky,我应该怎么告诉你,许多次,我们躲在不被注意的浴室隔间里亲吻彼此,我吮过你肩头的水珠,因为你慵懒的笑容,它们统统变成了香甜的蜜。而现在,我又是多想弥补在你身上发生过的苦难。

 

 

毫无预兆的水帘洒下来,溅湿了Steve的衣服,他愣住一秒,是Bucky旋开了阀门。

“Buck…?”

“一起吧。”

 

面前的人没有转身,Steve无法从被水冲过的声音中判断他的情绪,这份邀请无异于濒临饿死的人得到一张巨额餐券那样充满诱惑力。

 

“好。”

 

他开始一颗一颗解开自己的扣子,Bucky扩大了水压,像一场小范围的雨水笼罩在他们上头。“以前有过吗?”Bucky问,Steve沉默半晌,甚至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下,“有。”他想了想,说道“Bucky,如果是因为想起了什么,答应我别这么做好吗?”“你不必…强求自己的。”

 

“不是强求。”Bucky转过了身,面对着Steve,目光清明,“我觉得,我应该…”他斟酌了一下,“和你在一起很久了。”

 

“那是…那是对的。我们从小在一起长大,在布鲁克林。”他想说那是当然,但却不敢贸然确定Bucky是否说的是他所想的意思。

 

水蒸气氲在两人中间,皮肤被蒸得泛红,Bucky目不转睛地看着他,Steve整个人伫立在那里,起伏的胸腔暴露了他的不安。最后一点迷惑不定的部分终于如一块被手掌抹开的镜面,清晰又透彻。Steve呆住了,Bucky把他按在墙上,尚有一点血色不足的嘴唇沾饱了水汽,花洒一刻不停地冲刷着他们两个人之间越来越近的距离。

 

心如擂鼓,柔软的唇瓣终于降落的时候,世间万物都在耳边绽开了烟花。Steve难以置信地接住他,双手甚至有一瞬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短暂的贴合之后Bucky终于确信了他找回了那个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他的、最重要的部分。而水好像越来越大,苦淡的、带着金属味的水中有一丝咸涩渗进他的口腔,他没有睁开眼,而是将它们咽下喉咙,吞进胃里,如同某种解药,伴随水花溅开的声音,游走在身体每个角落。

 

就像是…灵魂松开了枷锁。

 

Steve扔开已经湿透的衣物,紧紧地抱住他,直到水温开始变凉,身体更显得炽热。他吻上他的肩头,吻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痕,吻他冰冷的左手掌心。

 

那种奇异的,美妙的触觉从这只没有任何生命机能的金属中传导上来,直冲心脏和大脑。身体没由来地一颤,如果要用一种真实的感觉来形容,那一定就是有只蝴蝶从有血有肉的掌中飞了出来。它飞过的地方,恢复了全部的面目,饱满柔和,色彩明艳。

而刚刚找回了全世界的Steve,面对一丝一毫的惊动都显得紧张和不知所措。

 

“没什么Steve,相信我。”

 

没什么可不信的,Buck,你一直是一个战士,一个伟大的战士。你又一次,把我从困境里拉了出来。幽暗狭窄的破巷,我被命运数度阻拦寻找你的去路,你逆光而来,一脚踢在那个狗娘养的屁股上,说我们去未来。

 

 

夜曾经那么长,长到月色都隐去,厚密的云层遮盖住城市的上方。而今夜又像是前所未有的短暂,在Steve眼中就像随时随地都可能迎来一场盛大的日出,他的心情复杂而忐忑。

那夜色确实无端地亮堂,连星子都被抹去,天空悬着一弯银钩似的白月。Bucky坐在床上听他讲每一张合影背后的故事。遗憾的是上了战场之后,他们所有的照片都来自战地记者记录不多的手稿中。

 

Steve略过了他坠落的那一天,也略过了自己坠落的那一天。怕那是一个咒语般的存在,只要说出来,现在的一切就又要回到开始的那一刻,等着命运的车轮滚滚碾过。那时他们站在山崖前,风雪吹了满脸,马上就要通过绳索滑降在火车顶。

 

“我迫降在海里…之后就晕了过去。没想到一觉睡了七十年。”

 

Bucky皱着眉头,翻看那几张简报。Steve花了一点时间才分辨出来他含糊呢喃过的话语。他说的是,“如果我没有掉下去。”

 

“Bucky,别这么想好吗?这不是你的错。”Steve的手臂环上他的腰间,脸贴在颈窝处,深深地呼吸。Bucky像是想起了什么,撩开他的衣服,手指抚过肋骨和腹腔中间的位置。那里什么也没有,只有结实的皮肉。

 

那一枪,两年前在天空航母上差一点阻止了Steve一枪。

 

“我可能,做过很多这样的事。”他皱着眉头,像又一次被上了锁。Steve当然明白他没有说完的部分,可是。

“那不是你的错。”他重复了这句话。那就是天亮之后他们将要面对的东西。Barnes中士是被刻在神盾局英勇墙上的名字,冬日战士却是如恶鬼般遭人畏惧和憎恶的存在。

一个人,两段岁月。

 

事实上,Steve知道自己说不出,也不应该说出任何诸如:全是九头蛇的错,你只是被洗脑了,你只是被人操纵了这样的对白。Bucky两年前就已经知道,他在弥补和偿还手中的血腥。被他杀了双亲的孩子,被他杀死挚爱的男人或女人…Steve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也正是循着这个迹象才终于找到了被九头蛇余部追杀的Bucky。

 

他不知道的是,孩子朝他掷出了石块,而不知就里的其他人把他当做寻常的好心人。因为他穿着普通的衣物,左手戴上了手套。孩子却因为见过他的脸,记住了这个曾经的“恶鬼”。脸上的伤痕,是因为他没有躲开那块尖锐的石头。

 

而Steve明白的是,如果他为他作彻底的无罪辩解,那么最终他一定会重新失去Bucky。他们是同一类人,永远不需要软弱的安慰,无论前方是痛苦还是深渊,都要同他一起面对。就像那一年他们喝着酒约好的事情一样,出生入死,风雨同舟。

 

因为他是一名战友,一个兄弟,一位家人,也是…挚爱。

 

“I'm with you till the end of the line.”

 

因为我爱你,所以不必小心翼翼。

因为我爱你,任何时候,我们都将并肩前行。



————————————————————

是啊,你说你很好,我也相信你是坚强凛然的战士。

只是你不知道有人的心已经痛到窒息。

评论 ( 15 )
热度 ( 168 )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提灯白兔-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