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灯白兔-

西伯利亚的冷风携裹着粗粝的雪花卷进屋里，嘶哑的呼啸即使被挡在门外，也似一匹不甘示弱的兽。他脱下厚重的皮袄挂在墙上，顺手掸下一地沙白的雪粒。

 

那些黑面包粗糙而坚硬，他用右手掰开一小块儿，鼓着腮帮，极缓地咀嚼和吞咽。壁炉里起初微弱的焰苗抖动起来，火光渐渐燃亮了屋子，他的脸因此多了一抹跃然的暖色。方寸的小窗外，冰冻的湖面仿佛无边无垠，厚厚的冰层比起霜色的泥土更像是坚实的地表。有人沿着河岸行走，拖着大捆木料，干枯的枝干摩擦硬冷的冰层和碎石，噼啪作响的动静在寂静的冬日森林传开很远。

 

这里的日子仿佛乏善可陈，滋味好比那块看似难以下咽的黑面包。却待咬进嘴里的时候，才尝到微苦之后饱满的麦香。

 

噼啪的声响渐渐近了，枝条断裂的脆响停在门口。他打开门让裹着风雪的人影闪身进来，再迅速将厚重的门板重新阖上。

 

“今天风可真大。”进来的人揉了揉红彤彤的鼻子，即使不消一会儿就能恢复，但并不妨碍这个人凑到为他开门的人面前装可怜。

 

显然，有人不打算纵容这个行为，“好了，Steve，别揉你可怜的鼻子了，你看起来就像被蜜蜂咬了的Berry一样。”被点名的Berry睡眼惺忪地从自己的小床上坐起来，肥厚的爪子挠了挠脸，张开嘴巴嗷嗷呜呜地打完一个长长的哈欠。

这是一只正在冬眠的幼年西伯利亚棕熊。

 

“看，你吵醒咱们的Berry了，Bucky。”

 

Steve接过Bucky递来的热酒，搂住正打算继续趴倒的小棕熊强行取暖。Berry甩了甩耳朵表达不满，Steve不甘示弱地用他一头灿烂的金发顶住毛茸茸的小熊脑袋。Bucky站在旁边有些想笑，美国人民到底会不会相信他们伟大的Rogers队长竟然在跟一只三个月大的西伯利亚棕熊较劲。

 

终于挣开Steve的“魔爪”Berry一头钻进了Bucky怀里，大有无论如何都不起来的架势。Steve挑起一边眉毛，Bucky忍住笑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于是气鼓鼓的金发大个子起身去做晚餐，Bucky则抱着Berry一直到太阳下山，不知不觉也进入了梦乡。

 

风已经停了，暮色越过窗棂停在Bucky身上，连带着他们小小的熊孩子一起镀上明艳的玫瑰色。屋外苍茫的林野染上火烧的红霞，屋里铺开了大块的暖调，这构图极为完美，以至于墙壁上费心淘来的油画在一瞬间黯然失色，堪堪沦为陪衬。Steve拧开炉子，炖上切好块的土豆牛肉，站在灶台边静静看了许久。

最终他忍住了想要走过去，亲吻一下Bucky的额头的念头。转而拿出素描本，翻过上百张画页，开始在空白的地方缓慢而虔诚地描摹眼前的景象。

 

 

Bucky醒来的时候，Steve正巧完成最后一笔。

“你画多少遍都不够，是吗？”

“是的。”

见他已经醒了，Steve放下画板凑到他面前，借着今天最后一缕夕阳完成了一个忍耐多时的亲吻。

 

Berry连吃饭都挂在Bucky的脖子上不肯下来，Steve用尽了方法，都没能把这只争宠的熊孩子从Bucky身上拽下来。因为怕Berry的爪子不小心划伤Bucky，垂头丧气的美国队长带着满脸沮丧吃完了一顿晚餐。

 

 

“就快圣诞节了。”

呼啸的风只剩下丝丝呜咽，窗外只有沙沙的雪林和满天的星星。Bucky躺在和Steve一起亲手打造的木头床上，没头没尾地说。

 

Steve正在翻看一本古老的诗集，暗红色丝绒的封面，烫金的书名已经在岁月流逝中褪去光泽变得狼狈破碎，书脊一角也已残损脱落，但仍不难看出它原本应当有着相当体面的出身与非比寻常的价值。Steve为换这本书，义务给几公里外的酒馆老板送了大半个月的木柴，终于打动那个红头发的北欧姑娘。

“你送来的木柴够买好几本新版了，为什么非要这一本？它已经这么破了。”

Steve当时没有回答，目光停留在他走出来的那座森林。等他回神想要作答的时候，不耐烦的红发姑娘已经撇下他走回屋子里。Steve笑了笑，将书小心放进内袋转身离去。

 

听见Bucky的话，他合上书，放置在床头专门打造的一格置物架上，和他的素描本一起。“是啊，这是我们搬来这里的第一个的圣诞节。”他没有说，去年的圣诞节他们还在瓦坎达，Bucky躺在那个玻璃舱里，他就这样看着他，度过他们重逢后的第一个圣诞节。

 

“Steve？”

 

“没什么，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Bucky？”

 

礼物？Bucky摇了摇头，反问道：“你呢？想要什么。”Steve躺下来一点，虚倚在Bucky的右边肩膀，手探进被子里找到属于Bucky已经温热的手掌和他交握在一起。

“我的礼物，你去年就给了。”

 

Bucky一怔，笑了。

“傻瓜。”

“笨蛋。”

 

Berry忽然发出一长串呼噜，打破了两位监护人之间逐渐升温的气氛，Steve被那一串气势如虹的呼噜声弄得哭笑不得，“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Berry？”Bucky则不以为然，“大概是做了什么梦，你小时候动静可比Berry大多了。”

 

“嘿？”Steve为了表现他的不满，学着Berry白天撒娇的样子，一个劲地把脑袋往Bucky怀里蹭，搂住他的脖子赖在他身上不肯撒手。

这个金灿灿的，傻兮兮的家伙。Bucky拿他没办法，笑着说“伙计，我真想把你这个样子录下来给其他人看看。”美国人民伟大的精神象征，就像一个熊孩子。

 

而我真的很遗憾，没有在那些他孤身一人来到新世纪的日子里陪着他。

 

 

“Bucky。”Steve打断他突如其来的沉默，“还记得十二岁那年的圣诞节，你送我的小熊公仔吗。”Bucky思索片刻：“记得。”也许Steve不会知道的，当时被政府没收试图作为“罪证”的记事本里，到处都记录着这样大大小小的琐事。

 

有一些记忆遭受了永久的损伤，挖掘它们总是需要付出不少代价的。如果你也曾试图从一片被炸毁的城市中翻遍每一块碎砖直到筋疲力尽鲜血淋漓，只为了寻找一些属于自己的证明，那么你也会像Steve一样，谅解他忽然的缄默。

可谁又真的忍心放任这样踩着荆棘的回溯。

 

Steve接着说：“你当然得记得，莉莉——那时大家都以为她是你的女朋友。莉莉来找我，说那只小熊是你送给她的。”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说是她不想要，所以你才转送给了我，现在她想要回去。”

 

“而我，这个傻瓜，生怕你的女朋友因为我跑掉，就把它给了莉莉。”

 

“结果我却以为是你把我送的东西转送给别人…还因此好几天都不理你。”Bucky嘴角带着很温柔的笑意，一百岁了，总得原谅生命中大部分的傻事。

 

“我很后悔，如果早点弄清楚，也不会连你开始发烧了都没有发现。”他的语气就像是这件事发生在昨天，自责，并悔恨的。

 

Steve起身吻了吻他的额头，“但你帮我把熊要了回来，第二天我的烧就退了。”

 

“所以现在轮到你还我一只熊宝宝吗？”

 

Rogers先生笑意更深，“是啊，因为你也得好好的。”

 

 

Berry是Steve从一场小规模的森林火灾中救出来的，这只当时只有一个多月大的西伯利亚棕熊被倒下的树干压在它藏身的土坑里爬不出来，爪子不停地挣扎刨动，Steve冲进去的时候以为是个孩子，搬开树干发现了已经把一根爪钩刨断的幼熊，正绝望地哀嚎着。

 

Steve没有养育动物的经验，想托付给回城的消防队带回去交给专业的野生动物救助站，但吓坏了的熊宝宝无论如何也不肯放手。酒馆的老板娘，那个红头发的北欧姑娘（Steve和Bucky一致觉得她长得很像Natasha），看了看受伤的熊爪告诉Steve，野生动物们有自己的生存方式，断根爪子并不算什么，但是这只熊还太小了，恐怕是因为火灾跟母熊走散了，就这样放回去的话不是被狼吃掉就是迟早会饿死。

 

言下之意，总得有人照顾一阵子或是找到母熊。而它一直抱着Steve不肯撒手，最后只能由Steve带回他和Bucky的房子里，等它恢复健康之后再帮助它寻找母亲。

 

于是那天，Bucky看到灰头土脸的Steve十分不好意思地站在家门口，怀里抱着一只同样灰扑扑但毛茸茸的生物。这也是一个黄昏，没有雪，没有鬼哭狼嚎的风，只有回家的男人和孩子。这个家的另一个男人打开门，听他的伴侣讲明这个孩子的由来，然后温柔地摸了摸那团柔软的毛球。

 

之后这只受伤的小熊宝宝就在他们家住了下来，起初他们连它吃什么都不大清楚，所幸这是只不太挑食的好孩子，无论是丑丑的黑面包，或是新鲜的鱼肉它都吃得很欢快，所以很快就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样子。

 

因为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不太放心将它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便让它坐在Steve的肩膀上，和他们一起去往镇上的集市。它和普通的孩子一样，害怕人和汽车，Bucky用一袋蓝莓果干哄它，一直哄到买完所有的食物和生活用品，它还伸着爪子向Bucky要蓝莓，于是他们叫它，Berry。

 

后来Berry就从总是跟着Steve，渐渐变得更喜欢赖着Bucky。每当这样的时候，Steve会表现得像个吃孩子醋的父亲，追着它满院子乱跑，每当它快要撞上篱笆的时候，Bucky就会把它抱起来。

 

唯一遗憾的是，那根断了的爪钩似乎没有重新生长的迹象，但他们不曾担心，这是属于荒野的孩子，从不被伤痕困扰。

 

这个夜里Berry的呼噜声时断时续，他们猜测它可能是梦到了很多的蓝莓、蜂蜜或者是春天的山泉。Steve掖好Bucky左肩的被子，跟他一起躺下去。枕着西伯利亚广袤的土地，进入像极了布鲁克林的梦乡。

 

 

转眼圣诞节就到了，接近四个月的Berry长大了很多，不能再垛在Steve的脖子上了。西伯利亚酒馆版Natasha邀请他们参加乡村晚会，附近几公里内的“邻居”们都会来。Steve和Bucky一早起来，准备了一只很大的烤火鸡，带着一直在流口水的Berry一起去酒馆帮助红发姑娘布置圣诞树，并挂上槲寄生。Berry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最后决定跟着Bucky，看他往圣诞树上挂五颜六色的糖果装饰。

 

“Berry，帮我递一个…”说到一半他愣了一下，抱歉地弯下腰摸一摸Berry的脑袋。一直坐在地上的小熊张了张嘴，从屁股下面摸出来一只红色的装饰球，长大了嘴巴发出“啊啊”的声音，伸出爪子递上去。Bucky忽然体会到父亲们看到自己的孩子忽然走出第一个脚步时的惊喜。

 

“天呐…”红发姑娘和Steve正巧在门口目睹了这一幕，“这个小家伙可真聪明！”Steve没有说话，厚重的衣物也看不出他正努力克制自己而起伏的胸腔。

 

野生动物经过圈养会接近人类的行为确有记载，有时他们也会担心Berry会因为习惯人类生活而无法再度回到野外，这一刻的喜悦是真的，而那样的担心也即将到达峰顶。

 

“嘿，美国人，你们的孩子可比俄罗斯的小呆瓜们机灵不少啊。”红发姑娘的话让Steve幡然醒悟。

没错，他们的孩子。

如果有一天母熊终于找到了Berry，他们会将它还给真正的母亲，但在那之前，他们必须好好养育这个孩子。

 

想到这里，Steve走到树下与Bucky拥抱在一起，Berry见状站了起来，“啊…啊…”叫，张开两只前掌，会意的两位“父亲”将它一起环住。红发老板娘看这一家三口，摇了摇头，“傻乎乎的。”却带着友善的笑容。

 

天色渐晚，真正的圣诞夜来临了。附近的住户聚集在这个小酒馆里，Steve被一对五岁的俄罗斯兄妹缠着教他们雕南瓜灯，Bucky则制止Berry试图爬上木头长桌偷吃烤火鸡。男人女人们相互碰杯，庆祝新的一年。

 

雪花纷纷扬扬飘下来，壁炉里的火欢快地跳动。温暖的色彩，跟随铃儿响叮当的旋律一起填入心口的空缺处。甜甜的蓝莓酒是可以分给孩子喝的，于是那对五岁的双胞胎兄妹要了三个小杯子，分给Berry一杯。

 

熊孩子的酒品可不怎么样，趁人不注意偷偷抱着整瓶蓝莓酒咕咚咕咚喝了精光。等到Steve和Bucky发现的时候兄妹两个已经一左一右抱着喝醉了的Berry睡着在了沙发上。Steve哭笑不得地从熊屁股下面摸出了空荡荡的酒瓶子。

 

最后，他们告别准备彻夜欢聚的人们，一起抱着Berry回到几公里外的家里。它原本的小木床已经有些睡不下了，几天前Steve做好了一张更大的，这时正好取出来换上皮袄软垫，把Berry放了进去。

 

那么接下来，就是大人的时间了。

 

Bucky洗完澡出来回到床上，被早已躲进被窝里面的Steve咬住了下巴，那里很多天前冒出了一点点胡渣，不知什么原因生长地非常缓慢，于是Bucky也就一直没有刻意去修刮。这时被Steve碰到，觉得痒痒的，便不自觉地动了一下。Steve的手在黑漆漆的被窝里搂住他的腰，顺着小腹的肌肉线条，渐渐进入正题。

 

身体燃起暗夜的火焰，引起一阵口干舌燥，湿热的亲吻持续了很久。似乎更深的吻和再多的抚摸都不足以抚慰这躁动。

 

窗外的雪忽而变大，簌簌落下。

低哑的喘息声在雪夜的印衬下显得缠绵又动人。

 

冰冷，和炽热，在方寸间胶着，就像是我们对曾经那段命运的抵抗。世界上有无数种热烈，是一同穿越过血与火的洗礼，也有情愫和欲望的驰骋。而这一切，我们都刚好经过。

 

 

第二天的开场很是滑稽。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过去，天空刚掀开一角渐变的霞光。他们低估了熊类对酒精的消化能力，才进入梦乡不久的Steve忽然感觉身上盖着的被子正在被扯下去，Bucky也睁开了眼睛，只见两只熊耳朵在床脚处抖动一下又立马消失。

 

“嘿！Berry！”Steve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表情来面对这个睡醒了就开始捣蛋的小家伙——因为一夜“劳碌”…他们都还没穿衣服啊！

 

Steve伸长手臂想把Berry揪出来，但它似乎发觉了Steve不能离开床上，于是恶作剧成功般地冲Steve吐舌头。Bucky顿时被这一人一熊逗笑，眉眼都弯下来。

 

“Berry，过来。”很听Bucky话的小熊慢悠悠地爬回床边，被Steve用力抱起来放到床尾。终于心满意足的熊孩子打了两个大大的哈欠，没一会儿就又呼噜呼噜地睡着了。

 

下了一夜的雪终于停下来，厚厚一层遮住了半扇窗户。Steve和Bucky躺回被窝里，小声地说话。都不是很远的事情，比如上一次从集市上淘回来一些别致的贺卡，写上问候，寄给远在纽约的朋友们。Sam一定会咧着嘴说，真是老派的做法。没办法，谁教他们两个都一百多岁了呢。

 

再比如，开春的时候带Berry去附近的山下走一走，冰雪化开之后湍急的河流，正是棕熊捕猎鲟鱼最好的场所，它应该要学会真正的野外生活，

 

说到这里，Steve甚至畅想了一下，“未来有一天，我们又在这里战斗，会有一只巨大的棕熊来帮助我们，它挥一挥手，我们就能认出来那是我们的Berry。”

 

他认真的样子令Bucky忍俊不禁，“你真应该当个小说家Steve。”“好吧。”Steve说，“如果我要写书，那么扉页一定会写上‘致我一生的挚爱Barnes先生，和我们的Berry。’”

 

“好的。”Bucky这么回答他。

 

好了，新的一年就这样到来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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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宝宝这个脑洞是从前几天一个热门视频看来的，一个男人从火场救出一只小熊，于是这只熊宝宝就一直抱着男的腿说什么都不放手了。

 

其实本来应该圣诞节之前就写的，不过因为生病真的太耽误事啦。

总之迟来的新年的贺，祝大家身体健康，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