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入红尘,莫问因果。

【佛八】空山(HE)

空山

 

#老九门# #佛八# #一八#

【空山无人,但由你放肆。】

 

 

雨顺着屋檐滴滴答答落下来,在腻起了薄苔的青石砖上溅起花来。屋子里黯沉沉的,里面三个人,两个相互瞪着,谁也不让谁,一个穿褂子,一个穿军装。另一个似是官大的,架子摆得极好,一副黑手套摆在案上,指间把玩一枚白瓷杯盖,翻来覆去,神色却是如常。

 

“说了不去就是不去!你、你、你…!”穿褂子的人长得斯文,鼻梁上架着副西洋眼镜,一双圆框镜片下两个眼珠子也瞪得滚圆。手指头点着另一人的鼻尖,正是一副誓死不从的架势。

 

那副官被气的说不出话,并非是对这算命先生束手无策,当真是碍着佛爷的脸面说不出重话来。“佛爷,您评个理,咱平时对这八爷…”话到一半,佛爷那枚白瓷杯盖已是拍到了案上,哐啷一声。

算命先生霎时哑了。

 

“老八。”

“哎…哎…”

 

八爷方才倔是不假,这下怂也是真怂。

 

“去吗?”

“不是…佛爷,您刚才也瞧见这卦象了。坎上坎下,这正是一轮明月照水中,只见影儿不见踪啊…”后头两句他不敢讲了,因为佛爷正盯着他。张启山是晓得他的脾性的,就这么看着他,也不说话,两道眉峰在那老八看来都像是架在他脖子上的刀,抖一抖都得削了他一层皮。

 

佛爷自然是不会动他分毫的,算命的心里头也有数,可这货偏生是个动嘴皮子忽悠别人的主,时不常的也得忽悠忽悠自己求个心安理得不是。那张大佛爷是真惯着他,有台阶就给,没台阶…挪个梯就是了。

 

“明日一早,张副官来接你。”

算命的还想说两句,已经跨出门槛的军官头子慢悠悠飘来半句话,“你若敢躲……”就一枪毙了。

 

那一碗茶缺了盖儿,一晃神就凉了。老八瘪着嘴朝门口一泼,那茶梗掉进雨里,正是二人军绿色的身影从门外离去。半个呸字卡在唇齿间,就此哑了火。

 

“佛爷,您说这八爷,回回都跟您犟嘴,这每次…也都来了啊。”副官给佛爷打着伞,嘴里嘀咕起来。张启山想起那张皱成一团的脸,有些想笑。

 

“他啊……”

 

01

那年,佛爷还不是如今的佛爷。

 

算命的却是靠着家传手艺与一张旱能跑马涝能趟船的嘴,十七八岁就在这鱼龙混杂的长沙城里混了口长久的营生。

白日里走街串巷给人算卦测字,入了夜便牵线搭桥倒腾古玩葬器。但凡出手的,就免费送上一卦。这神棍一张嘴,死的活的都在他两瓣嘴皮子里。可命数这玩意儿,乃天机。满天神佛都曰,不可说。

算命的家学,该说的说,不该说的,憋死了算数。于是到他这里,准头自然是有的,好听的曰吉,不好说的曰凶,哄了便是。遇上难缠的,装神弄鬼也不在话下。日子久了,名声渐起,便有了江湖人称半仙齐铁嘴。

 

不得不说,那年齐八爷,也不是个好东西。

 

这算命的是吃不得苦的人,日头好的时候,倒也肯支个摊子,与人唠唠嗑赚几个铜板子作酒钱,或兼顾探探这城里将有什么风吹草动。

 

那日与寻常并无甚不同,八爷望望头顶上的天,再瞧瞧脚底下的土,手指头藏在袖里掐了那么一指。

 

长沙来人了。

大人物。

 

起一卦问人,只曰命数极横,阎王莫问。

算命先生掸掸袖子忙把卦签收了起来,不兴不叹。这人大凶,多卜一卦折寿三年,赔本儿的买卖,不能干。

 

张启山进城的时候,算是逃难来的,身无分文又饿着肚子。咬着一个孩子给的苹果行色匆匆,饶是半仙齐八爷,也没有这个通天眼察觉出适才路过的人中就有这大凶之人。

 

可命数这玩意儿,怎是随随便便就错得开的。

该遇上的总会遇上,然是劫是缘呢,总得先遇上才能细说。

 

 

02

一晃数月。

张启山到长沙有些时日,也暂且缕清了此地脉络。唯剩这传闻中神秘莫测的老九门所知不多,且不便打草惊蛇,索性得空就在街上四处走走,留意城里的动静。

 

八爷今日起晚了,前夜里打马吊输了不少,一身枣红的褂子看着都没有往常神气。一边打发了闲散客人,正缓着神,瞅见一陌生人,长得是英武不凡,乍看之下手无寸铁,腰间袖里却是有些名堂的,不是寻常人家的架势。

算命的心念一动,有数了。

 

“诶呀,先生,你真是天生的一副好面相啊!”

“大富大贵,人间少有。”

那人笑得很是开朗,嘴上说不信算命的,出手倒是大方。

钱自然是不敢收他的,齐八爷讨了个巧,权当铺条路呗。

 

张启山当然是知道的,九门老八,神算齐铁嘴。因是个成日抛头露面的行当,便从他探起最不费力。不料这八爷张口便是非富即贵,这倒真是始料未及。虽说不信这所谓卜卦问神,这人倒是有点意思。

 

他说“但求日后照应一二”似乎是断定了自己将来是个人物。

张启山回头看了一眼,一笑置之。

 

且说八爷终于遇上了这位大人物,别的他当然不敢算了,但面相这东西都摆在明面上,齐家的功夫但凡一眼能看出来的都不必费第二眼。虽命带凶横,面目倒不是恶相。八爷喝口茶,颇有些期待。

 

之后几天张启山忙着,也没想起那算命的,当日得空,寻思着办正事之前去看上一眼。哪知刚到,就瞧见四五个人把算命的摊子围了。

 

来人很不客气,膀大腰粗,一坐下来颠得那案上的茶杯都颤了三颤,

“你就是齐半仙?”那人打量他几眼,满脸的横肉每一块都写着轻慢二字。

“半仙不敢当,混口饭吃。”就势作了一揖,笑得极为和气。八爷自是看得穿的,算命的行走江湖,这等姿态瞧得多了,最没有的就是火气,哪能与他一般见识。

 

“那给老子算算,要是算得好爷自然有赏。要是算得不好……”

瞧瞧,这就是典型的没文化没见识,您是问事还是问人、卜卦还是测字,您倒是说清楚呀?

 

当下撩起些仙风道骨,“敢问这位爷所求何事?想要贫道为您算些什么?”

 

“咱们爷近日遇到桩烦心的事,不知你这‘半仙’,有没有本事说中是什么事。”这小弟倒是个机灵的,还知道先试试这算命先生的虚实。

八爷平日里给街坊算卦多是些问人寻物的,不代表他只会这些。他还听得到不少城里城外的奇闻异事。

 

装模作样指尖一掐,“这位爷所问之事与田地、女人有关。”这人刚落座他就记起来了,脖子上有颗痦子又目中无人,城里的达官显贵一贯是不会得罪齐八爷的,所以此人必是外来。十有八九就是前些天听左邻右舍谈起的城外那个占人田地还妄图强取农户女儿的豪绅之子。

 

果不其然,一行人已然被齐半仙无根无据便能铁口直断所折服,连称仙人神算!

“从面相看…”

一说面相,八爷又想起了那天见过的“大人物”,晃了晃念头,又忙回过神应付眼前。

“这位爷的面相,眉目四方,是个田字,可见这田地早晚是你的。”未及眼前的胖子眉开眼笑,一个但字漏了出来,“我看阁下此刻眉头紧皱,鼻如鹰勾,田字上刀下勾,这可不是好兆头。”那胖子还没反应过来,竟反问,“那敢问先生,田地不顺,这女人可有办法到手?”齐八爷心里头那叫一个嫌弃,“此事若要两全,怕是无计可施。一个全字,上人下王可为全,阁下并非人王之命,却想行人王之事,岂非本末倒置?”

那胖子脸憋得通红,眼瞧着就是要发难了,但一想到这个算命先生怕真是个有本事的,还是不敢贸然得罪。

八爷瞧出他心思,打算把最后一个字也骂出口。

“若阁下一意孤行,与命数相搏,必定是以卵击石。”

 

田字上刀下勾,人王倒写,以卵击石。

乌龟,王八,蛋。张启山在后面哑然失笑。

“这破解之法乃天机不可泄露,正在我方才说与阁下的箴言,还望阁下能自行参解。”齐铁嘴越说越快。“贫道今日有事在身,钱财不收,就此别过。”

说罢转身就走,脚步是越走越快。等那胖子和手下小弟面面相觑,还写出个田字划拉半天终于醒过神来,“妈的这算命的是骂我王八蛋呢。”八爷已经撒丫子跑开了。可惜体力不支,眼见着后头叫打声追了上来,寻了一矮巷就猫下去喘大气。

 

刚顺过气儿来,想着有一会儿了,人多半是跑远了。八爷拍一拍衣服上的尘土,鼠头鼠脑往外瞅,哪知刚踏出这巷子口,迎面就撞上那几个混子又折了回来。

 

一记闷棍照脸就来,算命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抗,武力值那是一分都没有。堪堪躲开半寸,一棍敲在了肩头上,把那仙气十足的腔调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心里头默念今次是要栽了。

正拼命护住头脸的当口,有人出手相救了。一直跟在后面的张启山见那算命的是真的没辙了,再不帮他,这顿打是逃不掉了。便往下一跳,徒手拦下这一棍。

 

张启山救了他,齐铁嘴那叫一个感恩戴德。

 

左一个壮士右一个英雄连吹带捧马屁不带重样。张启山有心拿他,停下步子,齐铁嘴一不留神,直挺挺撞在他背上。

“你这算命的,能掐会算,怎么没算出自己今日有难?”

 

算命先生揉着肩膀,七分委屈三分可怜,“我哪儿知道这王八蛋如此咄咄逼人…跟狗追耗子似的,逮住不撒嘴。”张启山被他逗乐,“你这岂不是说自己是耗子?”齐半仙多精的人呢,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话锋跟着拐弯,

 

“嗨,不过呢,我也并非全无头绪呀。今日我出门时,褡裢里的铜板不知怎么掉了出来,不看便罢……我这一瞧啊,竟是个坤卦的卦象。这所谓坤卦,‘地为坤,元亨。利牝马之贞。君子有攸往,先迷后得主,利。’我起先还犯迷糊呢…现在倒是清楚了,是您这位贵人要现身啊。”

 

合着还是拐着弯儿的拍马呢。张启山不通这个,反倒是觉得这算命的一本正经念经的摸样甚是顺眼,一点儿没有游方术士神神叨叨的德性,倒像是个舞文弄墨的公子哥。只是牝马之贞?他笑了笑,觉得自己想多了。

 

但他觉得此人有趣得很,原只为打探九门,此番倒是莫名其妙交了位朋友。

那年张启山十九,初涉江湖。

江湖路远,得友一人。

 

 

03

“你说你图什么?那古墓凶险万分,连我们九门中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你何必自讨苦吃呢。”齐铁嘴看着张启山这一身的血污,气不打一处来。

 

前些日子被他救过一命,八爷很是记恩情的一个人。听说他要去下趟墓,掐指就要算上一卦,被张启山制止了,说别的都由他算,但下墓这事,张家人不信鬼神,只信自己。八爷拿他没辙,想来这个东北张家都不是凡人,张启山命长着呢,左右折不了,也就由他去了。

 

哪知等人回来,满身的血,一见他就倒下了。

惊地这个算命先生直跳脚。

 

鸡血、糯米、拍尸酒……忙活了一个晚上。事后那人醒是醒了,没醒两天又说要去。八爷怒了,说我辛辛苦苦把你救活,你又要下去,找死去啊?

 

张启山松活松活筋骨,漫不经心地说:“不经历凶险,怎么能在长沙立足。”

八爷更气了,“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这么嚣张,难道想当九门老大不成吗。”

 

张启山打量他一眼,白白净净的一副书生脸面,想来是不亲自下地的人。也对,他觉得这个算命的就应该在屋里喝口茶,看看书,落雨落雪都履不沾泥。此时气鼓鼓的脸倒是很有生趣,不像平时那个神机妙算的齐半仙了。

便语带调笑,“你之前算的那卦一点也不准,到头来我还得靠你照应。”

 

齐铁嘴也不恼,你说阎王爷都奈何不了的主,我能拿你有什么办法。

“不准就不准吧,反正我也没收你钱。”

 

拦不住的,就随他去,反正你要有命回来,我就总少不了你一杯茶。万一没命,折在里头…不可能,齐爷说你命长,你就长命百岁,没有万一。

 

后来张启山果然是回来了,大半夜提着东西站在齐铁嘴门口,笑得极嚣张。八爷瞧他这摸样,也懒得说他,一把拉进来招呼仅有的两个下人煮茶烧水,扔了一件褂子出来让他换洗。张启山收拾干净套上长褂走出去,只见前厅还有灯光,一路寻去,齐铁嘴正在灯下看他带出来的东西。

 

“你就为了这个?”齐铁嘴抬了抬眼镜,凑近了烛火把玩手里小小的玉麒麟。玉影停在算命先生白净的脸上,跟着火光一跳一跳,令人没由来的,心头也跟着一跳。

 

“如何?”张启山在他身边坐下,伸手拿过他面前的茶碗就要往嘴里灌。八爷连忙扔下手里的玉把茶碗抢下来。

 

“诶?”张启山说澡都让我洗了,不至于一杯水都不让喝吧?八爷说那哪儿能够啊,我方才拿这凉水泡你的小麒麟来着,我要不拦着,你喝的就是它的洗澡水。

 

张启山好气又好笑,摆摆手,给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

 

此夜已深,张启山向外张望了一眼,星垂天幕,满城寂静。壶里新倒的茶正温热,泡茶的人大约是算好了时候。齐铁嘴看得入神,张启山也不扰他,一个喝茶,一个看玉。

 

天快亮的时候,齐铁嘴问张启山,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没有?张启山没说话,接过那玉麒麟在手里来回把玩。齐铁嘴知道张启山费这番功夫当然不只是为了倒几样明器出来。他有很大的打算,很大的野心。

 

 

04

“听说了吗?九门的齐八爷出事儿了。”

 

门外站岗的小兵说起闲话,张启山手里笔尖一歪,在纸上划出一道黑迹。

“那些日本人啊,动不了九门其他各家,这八爷行当特殊,家中又不养家丁武夫,也没个防备。今日一早他们就朝八爷的香堂下了手。”

 

“可不是,砸了香堂不说,还把这齐八爷给绑了回去。”

“听说人给吊在梁上,满脸是伤。”

 

张启山一惊,心想这算命的一向书生秉性不能打不能扛,怕是坏了。只是眼下城里局势复杂,不宜公然用军人的身份同日本人起冲突。张启山捏了捏拳头,差人备马,自己换下军装,穿了身寻常衣物,单枪匹马进了日本人的仓库。

 

那天在如今看来,仿佛是长沙城命运性的转折点。

 

没有人知道张启山如何做到让这一群凶神恶煞的日本武夫丢盔弃甲落荒而逃,但想来除了真刀真枪的一场大战亦是别无他法,他从那日本人的仓库出来的时候身上就宛如在血雨里走了一遭。日本人四散逃离后,他和齐铁嘴相互搀扶着走出去,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前。

 

自此一战,张启山算是在城里立了威。不光在军中扶摇直上,直取长沙布防官之职,江湖上的地位也是日渐拔高,大有一统九门的气势。那阵子齐铁嘴时常讽他,说如今想找你喝杯茶,都得一扣二问了。张启山不解,什么一扣二问?算命的咋咋嘴巴,说一扣,是扣开你家大门,这二问,是你那门房得先问,这位先生是哪门哪户,再问这位先生可有事先递函。是为二问也。

诶,我说张启山,你哪儿找来这么个七拐八弯的门房?

 

张启山觉着他那张牙舞爪的模样很是稀罕,说你消消气,我这就卸了他换个机灵的,再吩咐下去,凡是八爷来访,不管我在干什么,直接进来就是。

 

哼。这还差不多。

算命先生气又顺回来了。

 

张启山说我如今声势也有了,但要在这长沙城树起旗号,总还是差了些什么。这你算是问对人了。八爷眼珠子滴溜溜地就转上了。

齐八爷是干嘛的?算命的。这算命,莫非真就是上问九天下问黄泉?非也非也。自古求神拜佛,求是求个心安理得,拜则图个事事如意。可世人欲壑难填,哪是三炷清香就糊弄得了的?人心是门学问,命数都有天定,算你一时之命,更是算你一颗凡心。

 

要说蛊惑人心四个字,没有比这算命先生更能耐的。

 

他说你啊,名望有了,声势足了。你缺个诨号。

诨号?张启山眯起了眼睛。

 

你叫什么?张启山。江湖人若提起你,是称张长官还是启山君?你缺一个当得起“如雷贯耳”四个字的名号。要不怎么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算命的话没说完,张启山已然露出狡黠的笑容。

 

几日之后,长沙城果然传开了。

 

张启山将城外百年佛头搬入城中,就放在新宅院里。你要问他如何做到不费一兵一卒就将这枚佛头收入囊中,他只管神秘一笑,也不作答。很快,“张大佛爷”这个称号便传遍了长沙城。

张启山是个做大事的聪明人,他知道对普通人来说要在心中留下深刻印象,除了打打杀杀,必定是越神秘越能奏效。黎民百姓最是好哄,能呼风唤雨就是神,兴风作浪的便是妖,能搬山卸岭取下菩萨首级的张启山,就是长沙城的佛爷了。

 

 

05

这名号传开之后,张启山放出家族暗号,便陆续有四散各地的张姓族人投奔而来,日山就是其中一个。从名字就可看出,此人与张启山必然是有亲缘关系,同宗同族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齐铁嘴有天去找佛爷,被一陌生小兵拦了下来。心说什么情况?不是说好了从今往后我进出你家大门没人敢拦吗?一气之下失手碰碎了园丁刚侍弄好的盆景,当下就给这小兵拿枪顶住了脑袋叫他蹲下。

 

齐八爷哪受过这个气?

 

“张启山你给我出来!”

 

张启山正在细看投奔的张家子弟名录,被这一嗓子差点呛了一口茶。心想谁又招惹这算命的了。到下头一看,差点没笑出声。

 

齐铁嘴被人拿枪顶着脑袋蹲在地上,满脸的气郁愤懑,而这个拿枪指着他的小兵面无表情,无论齐铁嘴怎么骂他都毫无搭腔的意思。

 

“张启山你骗我!”一见他出来,受了委屈的算命先生立马站起来,却又被人用枪逼着再度蹲下去。张启山仔细看了看这个小兵,终于想起个名字来。

“日山,把枪放下吧。”

“佛爷?”张日山刚来不久,没见过有人能在府上如此放肆,便觉得十分不解。

张启山拍拍他挺直了的胳膊,“他不是外人,放下吧。”

“是。”日山把枪收起来,兀自回到屋檐下继续站岗,一句也没再多问。

 

张启山弯下腰,拍了拍齐铁嘴,“起来吧,还蹲着作什么。”算命的还在生气,硬是蹲在地上同他较劲。“那行,你在这蹲着吧,我可上去做事去了。”

 

八爷当即咬牙切齿地把头扭回来。

“张启山!你!”

哪知气急之下竟说不出话来了,这齐铁嘴居然就蹲在地上把头埋了起来。张启山哑然失笑,拿他没办法,便学他的样子也蹲了下去,“你也是长沙城有名有姓的人物,这样蹲在别人大门口,成何体统?”

 

只见他抬起头,稀里糊涂说了一句话,又迅速把头埋了回去。

张启山只顾捡他笑话看,一时没听清,“你说什么?”

 

齐铁嘴抬起头来恶狠狠地吼他:“我说你又不是别人!”

 

张启山一怔,看着算命先生气鼓鼓的脸,不由地笑了,笑得很是温柔,像哄孩子似的。“好了,起来吧,蹲了这么久你腿也不麻?”

 

“……”只见他嘴皮子动了动,两个字一下就飘得无影无踪。

 

这回张启山是仔细听着的,差一点儿笑出声,他说的是“麻了”。长叹了一口气,当真是拿他没办法。只好把人拉起来跟扛麻袋似的往自己肩上一扛就进了屋,也不理人在他肩上胡踢乱锤。

 

方才在屋外天色渐晚并未察觉,这放到灯下一看这个算命的眼眶竟然是有点泛红了。倒不是这齐八爷不经事儿吧,只是人家把你张启山不当外人,兴高采烈地来找你,却冷不丁给人用枪指着脑袋受了这么大委屈,张启山一时也觉得挺对不住他,便吩咐下人备了热茶点心一齐上。

 

所幸八爷也不是什么记仇的人,只是走的时候免不了冲那小兵嗤了一鼻子。张启山摇摇头,笑得很是无奈,目送他出了大门。

 

自此之后无论府上和军营里,上上下下没有一个人再敢挡这位齐八爷的路。后来更是听闻了当年的那桩轶事,老兵油子们一手端着酒碗,翘起二郎腿说故事,不忘知会底下的新兵蛋子,佛爷豁出命去救的人,咱们哪有不敬的道理?是是是,小兵们连连点头。

 

只有日山不屑地很。这八爷都不像个男人,唯唯诺诺的,倒是很会跟佛爷耍脾气。

 

旁人提醒,说你也瞧见佛爷对他的态度,咱还是不要招惹他了。你小心着他回头在佛爷面前告你一状,有你受的。十八岁的张日山梗着脖子说佛爷不是这样的人!

 

事实证明张大佛爷当然不是个昏君。他提拔了张日山。

自然不是因为看了名录发现了这个同族兄弟。

 

八爷知道以后,倒也没有很生气,只说这小子命硬,够格当你的心腹。佛爷说你不记恨他了?呸,我记恨他做什么。你身边有这样忠心耿耿的好兵,替你高兴。诶,不对!好你个张启山,拐着弯的说我小心眼儿呢吧。张大佛爷就只是笑,没由来地喜欢看这算命的炸毛模样。

 

之后张日山就从看门的守卫一路当到了佛爷的副官,帮着张大佛爷坐稳了长沙城。八爷屁颠儿屁颠儿地来邀功,说你看吧,当初要是没有我,你哪儿有这么快发现这么个人才。

 

也不知道当初是谁让人拿枪指着蹲在地上不肯起来,佛爷腹诽着,嘴上倒不揭穿他。

 

 

06

日子流水一样过去,唯有星辰日月不曾改换。

眼看长沙城混迹的日本人和金发蓝眼的洋鬼子越来越多,张启山这个布防官的担子,便也越来越重。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齐铁嘴不再喊他张启山,而是同所有人一样,管他叫“佛爷”。有什么不一样了呢?张启山有时也会问问自己。那老八,也从未说起过缘由。是了,现在管他叫老八,因为他早已是九门之首了。或许是因为这个?

 

可除了称呼,老八对他的态度一如从前。若非要说些不同,便是他如今仿佛不似从前那样总爱有事没事就来自己府上,一定得是差人去请了才会出现。

 

有一回张启山出门,已经是佛爷心腹的副官张日山上车前问了一句,可要叫上八爷?张启山想了想,说算了,这回事情不一般,别连累他了。

 

日山应了一声,心里有些疑惑。张启山看了他一眼:“有话就说。”

 

“佛爷…”日山琢磨了一下,不知如何开口,“您信算命吗?”

 

“不信。”

 

日山更不解了,“那咱们为何……”总要带个算命的。

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算命的。这句他没敢往下想。

 

是,张启山不信命,出门却总爱带着一个算命的。为什么呢?

日山见他神色如常却没了声音,便也不再说话。

 

那天后来还是出事了,佛爷为救村民误中了来源不明的毒物。日山心急火燎往回赶,路上正要差人先传军医去府里候着,佛爷眉头紧皱,微动了动惨白的嘴唇,日山仔细听了一会儿。佛爷说的是“八爷”。

 

于是等回到府里,面色不善的齐八爷已经等候多时了。

 

军医被他的气势慑住,一时竟忘了上前去迎。只见八爷手一挥,指挥人把佛爷送回卧室,自己跟进去便把其他人赶了出来。日山想进去,八爷仿佛算准了他要来敲门,启开一条门缝伸出来一只手,往卧室门上贴了张符纸。

“给我把门看好了,想让佛爷活命,没我吩咐谁也别进来。”

一群人面面相觑,最后只能看向张副官。

日山无可奈何,只得摆了摆手,自己守在了门口。

 

也不知道这八爷做了什么,只听见佛爷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急得张日山不停在门口踱步,几次忍不住就要破门进去。半晌,里头没了声响。八爷忽然把门打开,指着一个下人说你给我拿几个苹果来。

 

日山被他挡着看不到佛爷的状况,问他佛爷怎么样了。八爷摇了摇头,日山一急就想往里闯,立马被八爷推开说我摇头是让你别急,过了今晚就没事了。正巧下人端了一盆洗好的苹果上来,八爷拿了就把大门一关,丝毫不理外头人的反应。

 

且说张启山被他折腾半天,毒是解了,一时还很虚弱。目光有些糊涂,只见老八端着什么东西进来,又在他的衣物里翻动仿佛是在找什么东西。

 

“…老八?”

 

齐铁嘴拿着他贴身的匕首走了过来,佯装了一副冷冰冰的凶相,张启山手指头动了动,示意他靠近些。八爷见他已经恢复了神智,凑上去戏谑于他。

“你怎么一点防备都没有?”

 

张启山是除死无大事的人,人还躺着,脑子倒是活络,说:“你难道会对我不利吗。”八爷见没逗得住他,嘁了一声,就坐在床边给自己削苹果吃。

 

咔嚓咔嚓正咬得起劲,佛爷说你就不怕我这匕首淬了毒?

八爷头都没回,说你当我头一天认得你。

张启山一愣,不由勾起了嘴角。

 

吃完苹果,齐八爷把匕首往桌上一拍,兴师问罪起来。

 

“你今天为何不带我同去?”

 

张大佛爷透过他的西洋眼镜片望进去,两个眼睛瞪得滚圆,算命先生动气了。他又很是稀罕齐铁嘴这样的神情,说话就开始变得有几分无赖。

“你若是躺在这里,我可不知道如何治你啊。”现下我躺着,只有任你处置的份了。

 

八爷拒吃他这套,说你这就是不信我,佛爷反问你既算到了,何不早提醒我?八爷没见过这等浑人先告状的架势,怒说张启山你有本事下回别来叫我。末了还哼了一声便转过身去继续…削苹果。

 

屋里一时静默,佛爷想了想,把先前的疑惑说出了口。

老八正笃悠悠削完一个苹果,听他发问又转了回来,切下一块顺势就往他嘴里一放。再切下一块往自己嘴里塞,才口齿不甚清楚地作答。

 

“你如今地位非凡,我这不是怕一不小心耽误了你的正事么。”话是很正经,张启山心里想的却是他铁定是在闹别扭了。

 

佛爷嘴里有东西不便说话,还未想好怎么答他,只见他三下五除二把剩下的苹果切成块堆在盘子里,随手把他的匕首往其他的苹果上一插便拍拍屁股回家去了。

 

八爷走了以后日山进屋照顾张启山,人正躺在床上愣神。日山从没见过佛爷这个样子。

“佛爷,你说这八爷难道真的是算着的?”赶回来报信的小兵说他一到就看见八爷已经在府里坐着了。

张启山没看他,“我不信这些。”

副官无语,话没敢到嘴边就咽了下去。

 

盘子里的苹果块堆得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大小却都是适口的。

八爷啊八爷,你这是何必。

 

07

说些题外话。

 

佛爷救过八爷的命,这是九门都晓得的。八爷也救过佛爷的命,这事儿只有张副官知道。其实若算上早先从墓里出来那一趟,应当是有两件的,只是那时佛爷还不是佛爷,除却二人再无旁人知晓,这份恩情,也就只有张启山自己记在心里了。

 

那日佛爷要出门办事,八爷大清早就来了。佛爷说来得正好,随我一同去吧。算命的一路上心事重重,与他说话,也应得敷衍。

 

破天荒地,佛爷让他算一卦。

八爷圆轱辘的镜片后头一双眼睛眨巴眨巴,摇摇头。

 

佛爷心里有数了,临了换了身不起眼的衣裳混在人堆里,躲过一枪。倒是那八爷,枪声惊了马,把他给摔了。

哎呦哎呦地在佛爷府上嚎了几日。

 

佛爷说这是算命的泄了天机。

我欠他条命。

 

副官含糊不清地问,佛爷,您不是不信他这一套嘛?

 

08

这回佛爷办事倒是没有忘了八爷,岂料他倒撂挑子说什么都不肯去了。非得他和副官亲自上门一趟才不情不愿地认了命。

 

应了这算命的话,几番探查竟是一点眉目都没有。

八爷又闹,说我早跟你讲了,你又不肯听劝。还特地把我也搭上,当我是你啊,不知道累。

 

张启山正燃着火堆,他们与其他人走散了,找了间破庙准备过了夜再去汇合。手里头正忙着,就听老八唠唠叨叨好一会儿,才终于斜眼看他,“上回是谁跟我生气说不带他出来?”。八爷一下被灭了气焰好生不爽,又自知理亏不敢发作,一个人垂着脑袋嘀嘀咕咕。张启山懒得与他废话,拽住齐铁嘴的围巾把人拉到身前。

 

“佛、佛、佛爷…你、你要干吗?”

 

张启山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先前打斗时虽然吩咐副官照看着他,但刀剑无眼,虽没伤着他,到底还是受了些冲撞沾了不少血污,糟蹋了这白净的皮相,火光映衬下赫然一张凄惨的书生面孔,确实是有些不落忍。

便拍拍他的肩膀,为他整了整衣领,道:“这次辛苦你了。”

 

一听这话,不得寸进尺卖个乖他就不是齐八爷了。

“那是…知道我辛苦还老欺负我…”

 

篝火噼啪地响,外面又下起雨来。说这算命的柔弱吧?这荒郊野外他竟也困得很准时。整个人倚在柱子上要倒不倒的。佛爷脱了衣服给他盖上,这人迷迷糊糊还知道说声谢谢佛爷。

 

张启山头一次知道齐八爷还有说梦话的习惯。

“佛爷…你别这样……”

我哪样你了?也不知道这老八都梦见什么了,张启山扶额,却发现他靠着柱子马上就倒下去。未曾多想,一伸手就把人捞了回来。

没一会儿他又要往外倒,佛爷心说从前怎么不知道你睡着了这么不消停。

 

没办法,只好把自己的肩膀送上去,让他踏踏实实靠住,才算安逸下来。

 

后来提起这事儿的时候,张启山总想奚落奚落他。然而看在第二天早上醒来,衣服又盖回了自己身上的份上,也就不同他计较自己肩头那一滩水渍究竟是何故了。

 

你问何故?

八爷不傻,佛爷也不瞎呗。

 

09

在那以后,齐八爷又开始有事没事就往张府跑。

佛爷不在他就作威作福。

当然这只是下人附会上去的玩笑话,八爷在外一向有腔有调,唯独在佛爷这里才嬉笑怒骂。副官常跟他顶针,佛爷只当看戏,最后听八爷发牢骚。每当这时候大约是张府里最有乐趣的时候。

 

可八爷自然不是个吃白饭的,自己的生意照做,眼见张启山抽不开身的时候,他也会自觉收拾好东西,然后端着茶踱进书房,往张启山面前一坐。

 

有时候连张启山自己都没有发觉,想喊一声老八过来看的时候,才听见下人回答,昨日八爷就动身了,怕有些日子才能回来。

 

哦,张启山在窗前望了望他的香堂,没有灯火,寂寂寥寥。

 

后来?后来天就冷了。

长沙下了雪,白茫茫的。算命的四仰八叉睡在佛爷花大价钱入手的真皮沙发上,屋里炭炉火盆,真是顶顶适意。下人不敢叫他,任凭他睡得像只萎灶猫。

 

佛爷喊他,老八,起来。

他睡熟了,不理。

副官上前一步,给佛爷挡了回去。非但不扰他了,还让人给他盖上毯子。

 

“让他睡吧,大雪天差他走这一趟,劳累了。”

遣了下人,坐到沙发另一头翻看起文件。

 

佛爷,你就惯他。

 

10

八爷睡饱了。

打着哈欠伸个懒腰的功夫,一不小心总觉得自己踢到了什么。下意识地多踢了两脚,正琢磨着是什么玩意儿。

 

张启山正坐在沙发另一头闭目养神,冷不丁被他踢了两脚。也没生气,一手把他两只脚按住也就完事儿了。哪知齐八爷大约是睡迷糊了,还没回过魂来,觉得被人压住,又想抬腿踢过去。

 

张启山忍无可忍,说你睡觉就不能老实点吗。

可是佛爷,您又不是头一天知道你们家老八睡觉不踏实……

 

这黑灯瞎火的,八爷被他天降一声吓了一哆嗦,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这回是真的清醒了。战战兢兢说佛爷你怎么在这儿。张启山看着他好笑地说,这是我府上,我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儿。

 

得,八爷也不敢躺着了,呼噜了一下头脸就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外衣都给脱了,穿着的睡袍怎么看都像是佛爷的。脸上“轰”的一下就红了。

 

张启山挑着眉毛看他用毯子把自己整个罩住,怎么喊都不出来。没了耐性,索性掀开一角自己也钻了进去。八爷正在里头烧红脸呢,就算黑漆麻乌的,张启山也能看见他两只眼睛傻愣愣地眨巴着。

 

两人凑得极近,近到张启山感觉到了齐铁嘴脸上的热气,还听到不知是谁的心在扑通扑通。

 

那夜里也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第二天佛爷整好衣装下了楼,副官问八爷昨日是什么时候回去的?佛爷竟抿住了嘴,好一会儿才说,他没回去。

 

副官一呆。

没回去?沙发上睡了一宿?

 

佛爷没等他回神,“八爷今年跟我们一起过年。”

“过年?八爷往年不是总不肯来吗?说我们这儿冷冰冰的没有年味儿。”其实这话说得,张日山也知道是个托词,齐八爷仙人独行,家人都没有一个,难道孤零零的香堂就有年味儿不成。

 

张启山笑了笑,“嗯,今年答应了。”

 

你问八爷怎么答应的?

 

床尾上答应的,给人逼到角落里,不答应都不行啊。张启山就像只正在捕猎的豹子,一步一步从床上爬过去,齐铁嘴紧闭着眼睛压根不敢看他,只觉得自己就是待宰的羔羊,被他全然压制住,毫无抵抗之力。

 

乃至这一早,佛爷神清气爽起来工作,剩下身心俱疲的八爷缩在被子里骂他。

“张启山,你个王八蛋。”

“倒是把衣服还给我啊!”

送衣服的下人站在门口,愣是没敢进去。

 

11

转眼新年就到了。

八爷虽说是在床上松的口,但君子一言,不能不讲信用。

 

小年那日就进了佛爷府里,颠颠地到处看下人装点屋子,间或跟着副官一起清点各处送来的礼物。张启山看完公文,这个算命先生乐呵呵地说看见了些什么好玩的玩意儿,又说你家下人真机灵,能想出这么多主意。

 

张启山说你又不是头一天住这儿,怎么今日能看出这么多乐趣?何况往年请你,你都推三阻四,如今倒识起我这里的好来了?八爷笑得很是高深莫测,一扭头就不见了人,张启山一问,说八爷到厨房看人包饺子去了。

 

于是张启山找到厨房,被人撞了一身的面粉,模样很是滑稽。

跟进来的管家也忍俊不禁,说八爷跟着一块儿包饺子呢。佛爷啼笑皆非,包饺子?他是把自己给包了吧。

 

年三十的晚上佛爷还真在饺子里吃出了东西。

往年总不外乎是花生、枣子一类的,这一碗吃出了三枚铜钱。想也知道必是齐铁嘴放的。始作俑者在对面捧着碗几乎把脸都埋了进去。

于是张启山洗干净这三枚铜钱,贴身一放就是一生一世。

 

吃完了年夜饭,院子里摆上了许多烟火盒子,小伙子们得了佛爷命令,一个个欢天喜地争着去点火。日山也从厅里退了出去,只剩佛爷和八爷两个人在窗前站着,等烟火燃起。八爷眼尖,暗蓝的天幕里生出一些绒绒的白点,这是下雪了。

 

没有等这些雪花晃晃悠悠落下来,随着焰苗冲天的声响,一个个金色的焰火已升至半空中,炸开几团灿烂的花火。齐铁嘴看得出神,张启山便看他。绚烂的光华透过玻璃和镜片映入他的眼中,那双黑眸此刻流光溢彩,犹如宝藏。

 

“老八。”

“诶。”

“过年好。”

 

齐铁嘴一愣,转头看向张启山,笑逐颜开。

“佛爷,过年好。”

 

12

那夜雪深,无声无息,掩住了红尘孤寂。

 

一座空山,有了颗凡心。

空山无人,但由你放肆。

 

 

————————

很久之前在微博上看到这样一句话:

“如果说这个幻境是大家的心结,比如佛爷的家族,二爷的丫头,那与之对应的,恐怕是八爷的孤独了。”

 

我却想,孑然一身如果是他的命,那总会有一个不信命的人。

世间万事,有此就有彼,有雪和月就有风中花,说不是注定又常似一场宿命。

总之,过年好。

 

*部分对话出自《老九门》电视剧台词。

*卦辞全是百度,面相都是瞎掰,拆字全是胡诌。

*全文有两段之前在微博发过的摸鱼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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