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冬】弯路【短篇】一发完/HE
Bucky没有告诉Steve，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长到他几乎以为那根本不是梦。
梦里他们平安的回到布鲁克林，父母和姐妹在门口准备了鲜花迎接。结束了战争，没有牺牲，没有苦难。
他们在附近买下一栋带小花园的房子，用美国队长的光辉形象拿到了很棒的折扣。他们生活在那里，很多年。种了花，养一只猫，经常回到父母家里一起吃一顿美妙的晚餐，然后伴随满天星光牵着手慢慢走回家。猫会在门口叫，Steve抱抱她，她就在他怀里睡着。有时候会一起洗澡，洗着洗着，半个晚上都消耗在浴室里。有时候抱成一团窝在沙发上看电影，用嘴喂对方吃爆米花。
两身旧军装一直挂在衣柜里，偶尔Bucky也会穿上它，等Steve回家的时候，就慢慢从沙发上起身，把他按在门板上来一个深深的吻。
坏心眼的Steve会骗他穿上那身高中毕业晚会上穿过的红色长裙。那年Steve还是个瘦弱的豆芽仔，根本没有姑娘愿意和他跳舞。他气鼓鼓地穿着裙子坐在沙发上，等Steve慢慢吞吞的画完一幅永远不会被别人发现的画，就会凑到沙发上吻他。然后整夜缠绵。
偶然他也会学着母亲的方子烤一些过于甜腻的小饼干。对，他其实喜欢吃甜的，只有Steve知道的小秘密。
花园里各种各样的蔷薇和雏菊，他可以坐在门廊下看着她们坐上正在一天，看蝴蝶飞舞，看秋叶旋落。
一年又一年，再没分开过。
直到有一天深夜，他躺在Steve身边，想起这只是个梦。窗外什么都没有，没有花园，没有蝴蝶，万丈光芒就在窗帘外徘徊，也许倒数五秒之后就会冲进来撕碎他构筑多年的梦境。那道光线迟迟没有行动，它只是停留在Bucky脸上，像一把劈开梦幻和现实的利刃。
Bucky不敢转身去看“Steve”，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
他知道了，这只是个梦，是个现在哪怕一眨眼就一定会醒的梦。
可是…我不想醒来啊，Steve。
他这样想着，渐渐地红了眼眶，可还是不敢眨眼。那滴眼泪就从左眼滑过鼻梁跌进他的右眼里，无声无息，转瞬消逝。
Bucky清醒在一间陈设破旧的房间里，Steve守在一边。墙上挂着蒙满污垢的钟，居然还挣扎着滴答响。他试图动了动手指，钻心的痛感瞬间侵蚀了全身。Steve眼下有一点乌青，正陷入睡眠当中，没有发现他轻微的动作。
梦里的感觉太真实，他忍不住看向窗户，漆黑如墨，也无半点星光。
试图坐起来，嘶…发出的音节瞬间变调成痛苦的抽气，Steve猛然惊醒，从椅子上一下子弹起来伏到床边。
“你还好吗Bucky？”Steve想握握他的手，马上又想起来他现在浑身上下都碰不得，只能用目光一遍一遍仔细查看每道伤口，尽管它们多得数不清。Bucky努力抬了抬手，握住Steve的掌心：“别担心，我会没事的。”
Steve用一种满怀忧虑的眼神凝视着他，欲言又止的表情，Bucky被痛楚占据了大部分理智没能发现这些。
“我们在哪儿？”
Steve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把他的手背贴在自己脸上，“一间旧旅馆，所有人都撤离了。扫尾马上结束，我发了坐标给Sam，过几个小时基地会有人来接我们。”Bucky小幅度地点点头，思索片刻：“我躺了多久？”
“七八个小时。”
原来七个小时就够做完七十年的梦。
Bucky抿了抿嘴唇，再想开口问些什么，没等他张嘴Steve就倾身吻了上来。没有过分的深入，只是轻轻地贴在他的唇上，温柔地摩挲着。“你这个笨蛋，为什么不知道躲，为什么…要推开我，你知道我不会受伤的。”Steve眼眶不知不觉泛出微红，连续多日不眠不休即使是美国队长也不可能完全没有疲惫。他的眼睛里冒出了血丝，嵌在碧蓝的瞳孔外，恍如晦暗海平面上层云翻滚，隐隐有电闪雷鸣。
Bucky放弃挣扎。
“我知道。”我只是无法放任自己不再保护你。
窗外开始有一点泛白，湿重的露气不动声色地侵袭进来，刻意忽略金属手臂带来的不适感，Bucky疲惫地闭上眼睛。Steve就在床边坐下，握着他温热的右手，轻轻地吻了吻手背。
重逢之前，Steve也曾在训练闲暇的午后，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看着那些来来去去的行人。想象如果Bucky还在身边，如果Bucky能看见新的世纪，他一定会喜欢那些花样百出的鸡尾酒，会爱看各种类型的电影，会尝试每一种七十年里诞生的新鲜事物。而Steve，喜欢看他专注与某件事或寻找到乐趣的神采。那种发自内心的，饱满动人的愉悦，让记忆中的面容霎时鲜活了起来。
一砖一瓦，拼凑成高高的壁垒，填堵上那些不为人知的软弱。
他用这些力量重新审视他所面对的世界，告诉心里这个布鲁克林来的小个子，没有Bucky再来保护你，但你永远也不能让他失望。
只是谁也没想到命运会以这样的方式重新交织。
面罩脱落的第一秒钟，充满难以摆脱的困惑和无助的一双眼睛，没法再落下来的一个拳头。迅速地占领他全部的城池，把只有面对一个人时才会显现的柔软腹地暴露无遗。
他没有告诉Bucky，在刚才短短的片刻里，他想起了多年前想过的无数个未来。没有一种比现在更辛苦，却没有一种比现在更幸福。
可以再一次亲吻这具熟悉又陌生的身体，牵起久违的双手，就算吻到的是累累伤痕，就算另一只手没了温度。
所有的过去它不一定有道理，可是劫是缘总要过去之后才得以分辨。
“Steve。”
“我在。”
Bucky握紧了Steve的手，努力弯了弯嘴角，小声说“我会没事的。”，Steve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经藏好了那些不舍和无奈。
“好，再睡一会儿。等你醒来，我保证我们已经到家了。”
Steve等他呼吸平稳，握紧的手始终没舍得松开。自从重逢之后，Bucky总是在努力，他无视那堆惨不忍睹的体检报告执意要参与训练，暂时无法融入其他人却也总是跟在旁边听得很认真，他对着自己的老照片一遍一遍地学习一个简单的表情。
他总是皱着眉头，甚至陷入熟睡也没能舒展开来，Steve对此抱有极深的悔恨和愧疚。就像Steve曾经对Fury说的，我们赢得了战争，却没人说起我们付出了什么。
Sam来得很快，Bucky在被搬上飞机的时候就醒了过来。杀伐果决的冬日战士躺在小小的病床上，看上去平静而坦然，他的目光停驻在Steve的身上直到降落。Steve坐在一边，静静地处理手里的报告，时不时抬起头堆上Bucky的视线，留给他一个无比自然的笑容。
“休息一会儿吧傻瓜，我一直在这儿。”
Bucky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只微微点了点头。Steve也不强求，心里盘算着回到基地后无论如何让他躺够一个星期。他们都是战士，躺在病床上无所事事几乎是人生能想象到的最难以忍受的无聊，只是一旦躺在那里的人不是自己，就会坚持要求对方一直躺到连细小的划痕都无迹可寻。
Bucky这次伤得很重，重到如果他只是个普通人，当场就已经死亡了。
最初的那阵黑暗很容易令他联想到那个冰天雪地的峡谷里，一点一滴袭来的黑暗好似慢动作播放，度秒如年的恐惧感伴随正在失去知觉的身体，所有的一切都掉进了虚无，看不清也记不起。Steve伸出的手近在咫尺，只要他抬起手，只要抬起手就能够得到希望。他拼尽了全力，甚至想过抛弃这具身体，以灵魂的姿态握住Steve的手。可是渐渐侵入的漆黑禁锢了所有的能力，声音、动作、目光，包括灵魂。于是那只手消失在黑暗里，他无能为力。也许这就是死去的感觉。
死亡和失忆其实也很像，因为无论哪一种，都失去了牵挂。
降落的时候Bucky看了一眼远处的天色，夕照辉煌，这会是一个无风无雨晴朗的夜晚。
Steve在傍晚的时候进了病房，Bucky是这次任务里唯一受伤严重的成员。这个傻瓜，就像当年咆哮突击队唯一为国“捐躯”的士兵。噢，不。Steve不得不承认自己现在真的有点儿草木皆兵的意味，总是想起这个，想起那个，无端端在心里失去Bucky几百遍。熟谙于此难道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吗Steve Rogers？当然不是，但它会提醒你，别再让自己失去他。
Bucky正在闭目养神。皱着眉头，一方面是疼的，一方面除非必要他基本上想不起其他什么表情，皱眉几乎是他的“面无表情”。知道是Steve，他的睫毛动了动，没有睁开眼。
一只温暖的手在额头上贴了一下，又抚了抚他的头发。不得不说这些头发有时候也挺困扰的，既没时间修剪，也并没有再生长。Bucky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睁开眼就发现Steve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病房里霎时间出奇地安静，虽然先前也没有人说话，现在连医疗设备的电子音都不见了。只有目光流转，凝成琥珀。
Bucky看得出神，想起之前的梦。
那里有过一个夜晚，他和Steve并肩走在回家路上，蒙尘的星空悬在头顶，刚过一个路口，纷纷扬扬的雪花就飞了下来。他们揽住对方一起奔跑，跑了很长的路，他忘记了Steve当时说了什么，只记得他们一直跑，很久也没看到家门口，Steve却不见了。他慌乱极了，蒙着头乱跑，大声喊Steve的名字。雪越来越大，不得不停下来，揣着满心的恐惧和不安。转眼却发现自己就站在家门口，Steve在门口等他，像现在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冰天雪地在脚下化开，他一直站到了第二年春天才终于踏出了第一步。
Steve没有打搅Bucky，他一直能感觉到Bucky并没有真正的回来。他总是时不时地会陷入自己的空间里，他们之间始终隔着一道玻璃幕墙，目之所及再清晰透彻，也无法真正的触碰到对方。Steve不敢妄自打破，无论如何，碎开之后，尖锐的那头总是朝向Bucky的。他能做的唯有陪伴和等待，给他活下去的希望和勇气，等他不再被过去所囚禁。
Bucky住院期间Natasha和Sam来看过，话虽然不多，但也能聊上一会儿，Steve看得出来Bucky并非有心封闭自己，这更让人心生不舍。
第四天一早，冬日战士就出现在训练室里，Steve去到病房只看见了护士正在收拾的空床，脸色马上阴沉了下来。
“Bucky！”
“Steve？没事了，已经好了。”套着的灰色T恤已经浸了汗水，Bucky并不打算停下手里的动作。左臂在他躺着的时候就已经修理好了，他还不怎么习惯躺在舒适的病床上被人小心地处理伤口。
Stave有些气他，但不打算说出口，埋头在他的训练单上把格斗项目统统划掉，只留一些常规的体能训练。Bucky站在原地眨巴眼睛看他，得到一个“虽然对你无可奈何，但我坚持这么做”的眼神。只好默默回到器材上继续机械性地重复。Natasha好笑地用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打量，Scott猜测了一下，大概意思是“你们两个愚蠢的老头”。
午餐时间，其他人拒绝靠近美国队长和冬日战士的餐桌十米之内。
Bucky闷头吃东西，Steve眼疾手快地拉住飞快吃完马上准备端起餐盘走人的Bucky。被拉住的对象不肯松劲，Steve叹气，“坐下好吗Bucky，我有话跟你说。”
僵持了一会儿，Bucky还是坐下了，他没有在生气，只是想逃避。Steve想了想，看着面前的午餐勾起一抹笑容，“高中的时候你嫌我太瘦，总是把午餐分给我，想尽办法要我多吃一些。”Bucky松开了捏着餐盘的手，垂着眼眸听他说下去。
“下午你饿得没力气跟我说话，我开始还以为是哪里惹你生气了。第二天我坚持不吃你那一份，你却威胁如果我不吃就要把它们丢掉。”Steve说着又忍不住笑起来，Bucky把视线移到Steve脸上，安静地等下文。“Bucky，你总是在保护我，用各种各样的方式。”“你会陪我做一切我想做的事情，然后在危险发生的时候把它们挡住。”“但那时我还很要强，坚持不要你管，你有时会为此生上好一会儿气。放学扔下我一个人，可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一直就跟在我身后呢。”“直到参军以后，救回你的那天。我对自己说‘看呐Steve，你终于可以保护Bucky了。’”
阳光亲吻着他的侧脸，浓长的睫毛上下翕动，眼底流露出温柔色彩，和他娓娓诉说的往事一样闪着动人的微光。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不太喜欢这样的方式，你已经习惯了靠你自己，但我仍然想要说给你听。”
“我爱你。”
“所以无论你正在被什么所困扰，任何时候，任何问题，我都在这，好吗？“
Bucky开始时候是直愣愣地看着Steve的，然后又慢慢地低下了头，仿佛那阳光太过耀眼，无法抬头仰望。他只是怕被Steve发现那些始终占据心头的焦虑，以及无力抵抗的，对自己的厌恶感。
“Steve，我会没事的，相信我。”
沉默许久，他终于抬起了头，目光沉静。
下午Bucky没再坚持训练，早早的收拾了东西离开了基地。Steve陪他到门口，没有问他要去哪儿。事实上复仇者基地对所有人都有卫星定位，无一例外。但他需要给Bucky一点空间，Bucky说相信他，那么就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
天色还早，Bucky一个人慢慢走在回去公寓的路上，他本想去别的地方，走出了基地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地方能去。人声鼎沸对他而言几乎存在于另一个世界，整个城市都太过空寂，只能漫无目的地兜着圈子。
这时他还没有意识到，无论怎么走，抬头的时候总能看见家里那扇窗。
走着走着，人就少了，再走一会儿，天就黑了。
Steve应该回家了吧。他再抬头看，那扇窗并没有亮起来，又说不上失落还是迷茫。夜里有一点起风，空气里浮动着凉凉的萧瑟。Bucky下意识地整了整衣领，左转走进了附近的公园里。
一排排路灯投射下圆圆的光柱，照在褪了色的木质长椅上。他想了想，在其中一个椅子上坐下，又下意识地抬头找那扇窗。仍旧是黑的，Steve还是没有回去。他弯下身体，双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手臂支撑在腿上，左手的纹路在灯光的笼罩下格外引人注目。所幸在这个万家灯火的时刻，只有他一个人还在外面游荡。
他想了太多的问题。
每一次面对Steve的目光他都觉得，他看到的不光是自己，也看到了他的罪孽。黑暗、杀戮，都在背后燃烧着，总有一天会点燃那些潜藏的怒火。那种温柔缠绵，包裹情意的视线只是给Bucky Barnes的，不是给这个长着金属胳膊，作恶多端的“冬日战士”。
他很想努力地扮演好Barnes中士，猜测Barnes会喜欢什么，学他的表情，如果这个时代关于Barnes的信息不只有博物馆里的只言片语该多好。看了无数遍的印象资料，Barnes和Steve在一起开怀大笑，嘴角那个弧度他无论如何也学不会。
离开这里会不会更好，再也没有人能找到他，Steve可以怀抱着纯粹的、美好的，关于Barnes一切的记忆生活下去。
头顶上的灯闪烁了一下，像无声的附和。Bucky坐直了身体，投影在地上的影子上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人。
要走吗？可是你会把Steve的Bucky一起带走，你不能这么做。但如果这个存在只会一直困扰他，使他忧虑不安，也有存在的必要吗？
“Steve…”轻轻地念出这个名字，他又一次下意识地抬头找那扇窗。满地星光似的灯火里只有一块是黑的，没有人回去过。Bucky垂下头，用力握了握拳，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起身紧了紧外套，慢慢走出路灯照出的一小块光亮。
还没能走出几步，突然有吵吵嚷嚷的声音正在靠近。本来不想多管闲事，可惜只有一条道，对方走近一点就看到他了。看上去只是几个年轻人喝多了搭伙胡闹，仔细一看才发现后面两个人还架着一个头发灰白的流浪汉。
一边走，他多看了一眼以便确认，对方已经不客气起来。“看什么看？少多管闲事！”为首的青年气势十足地一脚踢上一旁的垃圾桶一边对Bucky叫嚣。乍一看这个人浑身上下挂着奇奇怪怪的挂饰，耳朵上粗略一看至少也有十来个耳环。
Bucky没在意他，皱着眉头仔细观察被他们架着的流浪汉，对方自认受到了挑衅，骂骂咧咧地从裤腰带里抽出一把手枪就要往他脑袋上指。选错了方向，Bucky不得不把左手从口袋里拿出来，迅速靠两只手指就把手枪拆了一地。
零件丁零当啷掉了一地，还是被几个人看清楚了他不同寻常的部分，前一秒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几个人一起愣了几秒，然后大叫着扔下流浪汉落荒而逃。
Bucky扶起被扔下的流浪汉，看见他脸上已经有了青紫的肿块，站也站不起来。只用右手把他扶到长椅上，只见对方终于有了反应，哆哆嗦嗦地居然从怀里掏出小半瓶酒来。哭笑不得，Bucky问了句are you ok，对方摆摆手，似乎是不要紧了。
刚想走，又被拉住了，流浪汉指指半边空座位，示意他坐下来，自己还特意往旁边挪了挪。Bucky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坐下了。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你也是流浪汉吗？”
对方含着酒，说话含含糊糊的。
“算…算是吧，我没地方可去。”Bucky想起刚才的决定。
末了补了一句：“就像你一样。”不知道是说给对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谁知流浪汉丝毫不同意他的话：“我不是没地方可去。这里，地铁站里，桥洞里，我哪儿都能去。”
Bucky无言以对，对方见他没反应，接着说道：“我看你穿这个样子，不像是无家可归嘛。”
是吗？Bucky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裤子和外套是Steve拉着他去买的，上衣是在更衣室柜子里顺手拿的，没多想柜子里怎么会有这么一件衣服的，仔细想想，这件红色的帽衫好像Steve穿过。
“你是碰到了什么烦恼不想回去吧。”照例是酒瓶子咕咚咕咚，好像永远喝不空。Bucky愣了愣，问了句不相干的话题：“你刚才说，地铁、桥洞，那些都是你家？”
对方回答地很干脆：“当然不是，但我是流浪的人，流浪的人哪里都不是家，所以才哪儿都能去。”是吗？Bucky若有所思地消化这个答案。
“说说看吧，你为什么有家不想回。”
“我…做错过很多事，我一回去，就会想起这些，没有人会原谅我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人而已，他不是怕Steve不原谅他，而是怕Steve永远都会原谅他。
“你的家人，也这么想？”
“他说不会怪我，但我不值得被原谅。”
“小伙子，我不知道你究竟干过什么。既然他愿意原谅你，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Bucky没说话，流浪汉接着问他：“你不想回去，那你觉得他会出来找你吗？”
会…吧？Bucky心里一动，又一次看向那扇窗，是这样吗？
“回去吧，如果不是没有了家，谁会愿意做一个到处漂泊的流浪汉。”
“你为什么要流浪？”
难得没听见回音，Bucky转头看他，那双灰暗的眼珠没有了焦点，毫无生机地，藏在乱糟糟、灰白的头发里。只见他放下酒瓶子，看向不远处影影绰绰的黑暗。
“你可能听说过我，也可能没听过。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曾经的纽约，大半都在我手里，就算是犯罪，也要遵循我的秩序。”
Bucky皱着眉头再一次打量他。
“我一直都胜券在握，认为自己永远不会输。直到——他被敌对的帮派抓了起来。”“他是谁？”“我最好的副手，从小在孤儿院一起长大的伙伴，左膀右臂，我的…爱人。”
“为了掩护我逃走，他被抓了。他打开了保险柜的自毁开关，和他们一起同归于尽。”“他不在以后，我不顾一切地为他报仇，可是真的报完仇的那一天，我忽然觉得这样的人生，再也没有了活下去的意义。后来，有人来制裁我。我想起他对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让这一切都结束吧’，所以我伪装被打死，从此当一个没有归处的流浪汉。”
Bucky认真地听完他的每一句话，恍惚想起了七十年前，他从火车上掉下去的时候，Steve会不会也有过这样的心情。但Steve不会这么做，他的责任注定他不会为任何人扔下盾牌。哦不，他为你扔过的，记得吗Barnes先生，然后被你打个半死。
“…你还好吗？”想了半天，找不到什么话能够安慰对方，Bucky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敢轻易结束他用命为我换来的这些日子。但我想，和他重聚的日子，不远了…”
他重新拿起酒瓶，眯着眼睛灌下去，眼神里的悲伤和痛苦重新藏了进去，“谢谢你救了我。”发现Bucky正抬眸看他，说道：“很久都没有人听我说过话了。”
“很晚了，我打算在这里睡觉。你该回家去了。”
“你的手，我看到了。如果是因为它，你做了多少错事都可以继续弥补，你还活着，任何事情在生死面前都是微不足道的。”“每个人都应该有第二次机会，这是当年我的一个朋友说过的话。可惜我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但你的路还很长。”
是吗…如果七十年前他就死了，一切都会简单很多。可Steve，一个人孤独地醒来，却突然发现自己还活着。如果他决定放弃自己，同样也是夺了Steve的第二次机会。想起中午的时候，他还给了Steve一个承诺，这样…是不是太自私了呢。
“我猜你该回去的地方就在这附近，快走吧，一定有人在等你。”
看见Bucky还是没有要动身的意思，流浪汉决定替他说出来，“我们刚才说话的时候你看了好几次那扇窗户，我猜那儿就是你家。”
“我只是想不到还有哪里可以去。”Bucky看着那扇黑漆漆的窗户，他知道Steve确实会找他，可还是暗怀期待，他不要找，他只要和平时一样回到家里，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不，只是你心里有牵挂，所以走不远。”
Bucky沮丧地想：“那扇窗户…还是黑的。”却一不留神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那你为什么不去打开它呢？让他知道你回家了。”
霎时间醍醐灌顶，Bucky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一块小小的黑色，好像这么盯着看，它就会亮起来，Steve就会知道他会回家。
“谢谢！”Bucky匆忙站起来，走出去两步，又转头回去把外套脱给他，对缩成一团的流浪汉说：“他会希望你过得好的。”
对方也不拒绝，只是把外套蒙在头顶，一只伸出来摆了摆手就算告别。片刻之后听见身旁有脚步声路过，顺着刚才Bucky离开的步伐，去往同一个方向。
他想了想，一颗水珠从浑浊的眼珠里滚了出来，跟他喃喃着的名字一起吞进了心里。
Bucky离开公园，飞快地往公寓楼跑。盯着始终是黑色的窗口，就像看一座灯塔。站在漆黑一片的楼道里，一步也迈不开，心跳的飞快，扑通扑通的声音传去很远。
忽然觉得自己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终于站到了家门口，长到就像那一天的梦境，短短的一段路，却走了七十年。
摸了摸口袋，猛然想起家里的钥匙放在了外套口袋里。Steve不知道会在外面找多久才回来，Bucky懊恼地想。刚想下楼去找地方打电话给他，一转身，就被人抱进了怀里。
“S…Steve？”
回答他的只有微微颤抖的胸膛和像他刚才一样扑通扑通的心跳。Bucky忽然在黑暗里笑了，笑出了他一直没能学会的那个弧度。最后伸手反抱住了Steve，小声地说：“我的钥匙弄丢了，开门好吗，我们回家。”
Steve没说话，松开手，退后一步，一双碧蓝的瞳孔在一团墨色的空气里温柔明亮，溢满情愫。再一点一点，慢慢地靠近，Bucky靠在门板上，尝到一生中最甜美的吻。Steve腾出一只手把钥匙插进锁孔，一个简单的转动，就开启了崭新的生命。他们仍然在接吻，玄关、沙发，最后是卧室。
Bucky在和Steve纠缠的间隙伸手飞快地按了两下开关，Steve顺着他的手和他一起按下去重新亮起灯。一直到万籁俱寂，整个城市进入午夜，才终于关上。
那夜凌晨，天是极黑的幕布。Bucky想起那个梦，看着天花板眨了眨眼，动了动被Steve的体温捂到温热的左手。又一次在黑暗里无声无息地笑了。那颗眼泪从右眼里跌落出去，再无踪迹。
你不知道，我走了多少弯路才重新遇到你。就像我还不知道，你走了多少弯路，才终于找到我。
第二天太阳极好，明亮灿烂的光线从窗口斜斜地落在凌乱的床面上，Bucky在阳光和Steve的亲吻里醒来，于是撑起脑袋看他，然后一把揽住Steve继续这个吻。
Steve起床做早餐，Bucky热好了牛奶放到餐桌上，就听见门口轻微的响动。他打开门，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有一把孤零零的钥匙躺在门口。
“怎么了Bucky？”Steve听见半天没动静，举着锅铲走出厨房。
Bucky站起来冲他挥了挥手里东西。
“我的钥匙，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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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不小心把以老师写进去了…请POI的同好不要打我QAQ
